星期三, 4月 04, 2007

盒子的回憶

我是一個盒子,在很久以前被某位先生買回去之後,就一直住在一個陰暗的地下室裡,我從來不曉得我裝了什麼,那位先生偷偷把一些東西放進來的那天,他對我說「把東西收好,將來不論是誰想要把你打開,你都不能屈服,就算是我,如果沒有說出我接下來要說的那句話,你也不能打開。」接著他說了一句話,麻煩的是我忘記他說了什麼話,不過還好後來都沒有人企圖把我打開,所以我也不急著把那句話給想起來。

在那位先生家待了沒多久,有一次我從牆角老鼠嘰嘰喳喳的對話裡,知道他過世了,我有點難過,不過也沒有多難過,因為自從他把我買回來後,他就很少再來看過我。在他的喪禮過後,他的老婆、小孩、親戚、僕人…很多跟他有關係的人都曾經試著要把我打開,雖說他的骨灰早已撒落在大海裡,我也不需要再繼續守著跟他的承諾,而且他這麼冷落我,就算我違背他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,只是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臉,我就不怎麼想要打開。

後來,大家都放棄繼續嘗試,那位先生的老婆把我賣給一個專收破爛的傢伙,那傢伙粗魯的隨手把我扔到他的貨車上,痛得我差點哇哇大叫,從那天起,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活。自從我被製造出來後,除了最早的那家商店與那位先生家的地下室外,我從來沒有到過其他地方,這下子我可樂了,因為每個我待過的地方都叫我大開眼界。我不斷的被轉手賣來賣去,每個買了我的人都想要把我打開,但是沒有一個人有辦法,因為沒一個是我看順眼的,可能我的脾氣也有點固執吧,我還是希望可以聽到當初那位先生說的那句話。

歲月在我的身上刻畫了許許多多的傷痕,最後我落腳在一間古董店,被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我想那個古董商可能也不認為會有人看上我吧。有一天,一位外表十分溫柔的老婦人走進了這家店,她在店裡隨意的閒晃,我覺得她應該是某個貴族夫人,趁著出門散步時,晃進這家古董店看看有什麼新奇的玩意,只是店理的東西都不怎麼吸引她。當她走到我的面前時,我從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的寂寞與哀傷,她順手的撫摸了我一下,自言自語的說「就讓美好回憶深鎖在記憶的盒子裡,永遠不為人知。」瞬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,我想起來了,就是這句話,那時候那位先生把東西放進來時,說的就是這句話,而且那時候他的眼神也是這般寂寞與哀傷。

我興奮的把蓋子打開,那位女士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,不過她朝我瞧了一下,從我肚子裡拿出了一些東西,這下子我才知道,原來我的肚子裡放了幾封信跟一個懷錶,看到那位女士的表情,我肯定她一定有看過這個懷錶跟這幾封信。她審視了一下拿在手裡的那些東西,過不久又把東西放回來,蓋上蓋子轉過頭去找老闆,接著我就跟著她離開了這裡。

離開古董店,那位女士急急忙忙的回到家裡,進到房間中,把我放在桌子上,但是打開蓋子後她並沒有急著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,她手有點顫抖的一樣一樣慢慢拿出,她看著那些東西好像在看一位老朋友,因為我從她漆黑的眼睛裡感受到如大海般令人懷念的深藍。她用手輕輕的撫摸著他們,深怕弄出一點傷痕似的小心翼翼打開每一封信,每封信她都看了好久,每次她看到一半都必須要停下來擦掉眼淚,信看完後,她把手放在懷錶上,對著窗外發呆,我感覺得到她陷在回憶的漩渦裡,偶爾她會露出笑容,偶爾眉頭深鎖,然而最多時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沈靜。

過了好一陣子,她站了起來,走到一旁的書櫃,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鍊,項鍊的綴飾是把鑰匙,她用鑰匙打開一個上了鎖的盒子,並從裡面取出幾封信跟一個戒指,她坐回桌子旁,把戒指和懷錶放在一起,另外,彷彿在對照時間似的,把自己的信跟那位先生的信一封封穿插疊放在一起,然後她陷入了沈思,過了一段時間,她把所有東西又放了進來,蓋上蓋子的瞬間她再度流淚了,其中還滴了幾滴到我的身上,我從眼淚裡品嚐到點點的苦澀與無奈,然而在她的臉上卻看到一抹釋懷的微笑,她看著我說「就讓美好回憶深鎖在記憶的盒子裡,永遠不為人知。」於是我知道,我這輩子將不會再把蓋子打開了。


2007/4/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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