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中的眼睛

從小每當我抬頭看天時，天空中總會有一隻眼睛對著我回望，一直以來我以為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可以看到天空中的眼睛，後來我才知道，原來這個現象只有我看得到。小時候我提到這件事，大人們總是當作小孩子的玩笑話不怎麼理會，當我長大了，幾次的經驗讓我知道，這件事最好別提，否則會被當成精神病患來處理。

我是個內向的人，沒什麼要好的朋友，這雙眼睛算是我唯一的好友吧。不管什麼時候，只要我需要，他就一定會在那裡等著我。夏天的夜晚，我會帶著幾罐冰涼的啤酒來到公寓頂樓，邊喝邊對他講一天發生的事情，若是到了冬天，我則會帶著熱咖啡或熱巧克力。而且有趣的是，每當我傷心的時候，我從那雙眼睛裡就會看到哀傷的表情，高興快樂的時候，他也同樣透露著喜悅，當我因為生氣或悲傷而心情激動的時候，只要看著他我就會平靜下來。雖然他無法開口和我說話，但是透過他的眼神傳遞出來的訊息，我體會到更多的安慰。

可是突然有天我抬頭時，卻發現他已經不在那裡，我以為隔天就會出現，沒想到一個禮拜過去了依然沒有蹤影。我感到好失落，甚至有種被背叛的感覺，整個禮拜在昏沈的幻想中度過，我不停的思念，甚至會在睡覺時夢到失去他而驚醒。

過了半年之後的某天，我準備離開公寓時，在門口遇到了一個陌生女孩，她看起來好像在找尋什麼東西，一下陷入沈思一下抬頭看著這棟公寓的外牆，彷彿在確認什麼似的。在我走過她的身邊兩人四目交接的瞬間，我像被電到似的全身無法動彈，而她也好像看到什麼令她訝異的事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。是的，她的眼睛，她那雙眼睛就是曾經我在天上看到的那雙眼睛，一模一樣。

就在我要對她說些什麼時，她先開口了，她說她從一出生後眼睛就不曉得什麼原因而看不見，但是，偶爾她可以看到清楚影像，只是那個影像不是實際所處環境的景色，她感覺自己是在一個很高的地方看著下面，而且每次她都可以看到我正望著她。她不知道我是誰，也聽不到我對她說的話，但是每次她都覺得自己可以瞭解我的心情，可以感受到我的喜悅或哀傷，當我快樂時她也跟著心情變好，當我傷心時她就會跟著流淚，而當我的眼神離開了她，這個清晰的影像就會消失。在那段看不見的日子裡，她最期待的就是這偶爾的眼神交流。

半年前，她出了車禍，醒來之後她的眼睛就突然可以看見外面的事物，可是卻無法再看見我，她覺得很難過，好像心理有個重要的東西消失了，這樣的失落讓她開始認為當初的經驗或許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。而今天碰巧經過這棟公寓時，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的湧上，她知道自己見過這棟公寓，就在看到我時，她馬上知道以前的所有經歷都是真的，說完後她靜靜的看著我，彷彿看著一個許久不曾碰面的朋友，在我的臉上確認曾經熟識的痕跡。而我強忍住激動的情緒，眼神不敢從她的雙眼上移開，只怕突然的在某個瞬間又失去，然後我開始說話，一點一滴，毫不保留的將思念緩緩說出。


2007/5/2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