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總是那麼模糊,如同在氤氳的森林中漫步,伸出手來僅能看到手掌大略的輪廓,口中呼出的氣體迅速消散在四周的環境裡,冷冷的氣氛侵蝕了步伐的穩健,阿和走在自己架構的虛幻迷宮中,探尋著忘記設定的出口,心裡背著自己偷偷等待早不懷抱任何希望的解答,然而這一切或許根本無解。
不瞭解自己追求的是什麼,迷失則是早已預知的結果,在黑暗中劃亮一根火柴,微弱的光影掙扎著搖曳,將自己的型體映照在牆上,彎下的身軀像個佝僂的殘疾老人,但又龐大的如一朵黑雲怪物。漆黑的外貌張著血盆大口,咆哮、不停的咆哮,聲嘶力竭後發現自己已是口乾舌躁,怪物不曾嘶吼,最大的聲響來自最恐懼的脆弱心靈。
十年了,這段期間阿和早忘了自己踏遍幾個國家的土地,原本想找個答案,以為在漂流的時間中,可以如電影般在某個陌生的情境下突然的心領神會,現在,只覺得自己離答案越來越遠,於是他決定回去。踏上了熟悉的土地,搭上回家的巴士,沿途的景色從不斷顛簸的車窗看出去,好像看著一部手持攝影機拍攝的紀錄片,隨著螢幕的跳動,從腦海裡震出了十年前那個算命的結果。
阿和還記得算命館的大門,一片灰濛濛的毛玻璃,和自己的心情有著如此貼近的呼應,猶豫、茫然、沒有方向,眼前的灰暗透著淡淡的亮光,像是在迷途中指引道路的一盞燈,只是,燈光的背後究竟是導引了未來目標,還是一隻亮著誘人光線等著迷路者自投羅網的怪獸,沒有人猜得著。
阿和想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,算命師告訴他去旅行,可是沒說去哪也沒說要去多久,結果他拿起行囊,一踏出去就是十年,從一開始的忐忑興奮到後來的意興闌珊,無所謂了,沒有答案又怎樣。偶爾,旅途中的一些遭遇會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啟發,只是這樣的啟發如同從烏雲夾縫中透出的陽光,下一分鐘又被遮蔽起來,他覺得累了,走不下去了。
回到家裡,走進房間,兩、三坪大的小空間推滿各式各樣的雜物,雜物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。他將行李箱丟在一旁,拿起跟著他旅行十年的破舊背包,打開後將裡頭的東西一股腦的往床上倒,背包裡有一本日記、一個水壺、一本記事本、一個筆盒、一本素描本、一頂帽子、一個墨鏡、幾張明信片還有幾張火車或飛機的票根。
突然一股衝動,他用一個鐵桶把背包內所有的東西裝了帶到頂樓,拿出打火機,從日記本開始,一個個燒掉,讓十年的旅行在一把火中消失殆盡,鐵桶內湧起陣陣黑煙不斷上升、擴張、消散,像一棵不斷生長的大樹,尾端的枝葉在盡頭時融入天空的灰暗。在收拾鐵桶內的灰燼時,阿和在裡頭看到一粒白色的小圓球,他拿起放在手上端詳,越看越覺得那是顆種子,於是他弄來個小盆栽,把白色圓球種下。
之後的日子他不再流浪,將久未整理的房間收拾乾淨後,重新開始生活,有時為了一件開心的事大笑,有時為了難過的事悶悶不樂,有時則為了一些感動的事掉淚。他不在乎那白色的圓球到底是不是種子,每天固定澆水灌溉,開始享受起過程。漸漸的,他按著自己的步調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,不擔心結果會是如何,體會事情經過的軌跡,不論是高低起伏,總會帶給他一些不一樣的感受。
有一天,阿和回到家時發現,小盆栽的土壤裡,長出了一株白色的芽,芽的尾端有兩片小小翠綠的葉瓣,他看著盆栽覺得自己好像瞭解了一些事情,算命師要他去旅行,期待的是讓他體會旅行過程的經歷,而非旅行所帶來的結果,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問題一下子變成毫無意義,沒有人會知道其他人想追求的是什麼,而且過程永遠比最後的結論來得重要。白色種子發芽了,而阿和心中的疑惑也長出了一株小小的解答。
2007/6/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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