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車頭

「ㄎ一 ㄎㄨㄤ～」，火車發出刺耳的聲響，巨大的火車頭在月台以眼睛無法察覺的速度開始移動，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一節又一節的車廂往前，他專注的確保火車頭裡各個機具正常的運作，觀看著四周這小小的空間，他發覺三十年的光陰似乎無法讓這裡產生任何的變化，但是三十年在他的臉上則留下了無數的痕跡。因為熱氣從額頭冒出的細小水珠，沿著臉上的線條緩緩流下來到下巴的位置匯集，凝結成一顆不願滴下的汗珠，彷彿他的心情，希望這條鐵路就這麼無窮無盡的延伸下去，可以駛過必需結束的今天。

他還記得前幾天帶著那位新來的駕駛員，仔細的瀏覽了整個車頭，一個部位一個部位的說明清楚，他心裡明白，自己並不是在交代什麼，而是藉由這種方式，和合作了這麼久的伙伴做個告別。他和年輕的駕駛員站在火車頭旁，看著車殼斑駁的痕跡，他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看見他時，是如何被那黑得發亮的外殼給吸引。年輕的駕駛員在離去前邀請他，交接後的第一次上路可以一起跑一趟，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，年輕駕駛員的話語像是一團團的白霧，模糊了眼前的影像。

夜晚，火車依然回到了車站，他將車頭駛進休息的廠房，廠房裡從沒有消失過的油污味，像是無數細長的針，在他的腦海裡刺痛著感傷的神經。他環顧著四周，相處了這麼久的地方，即使蒙著眼睛都可清楚辨識。

他決定不再久留，在要跨步走下火車時，突然有個念頭拉住了身體，他轉過頭去，發現原本應該空蕩蕩的小空間裡有個黑色的人影，他差點叫出聲來，那人的手臂動了一下，接著一條黑色長長的影子朝他伸了過來，在失去知覺前他所看見的最後一個影像是一隻黑色的手掌。

隔天，新來的年經駕駛沒有看見他的身影，但是在駕駛艙裡發現了他的帽子，年輕駕駛將帽子拾起抖了抖上頭的灰塵戴在自己頭上。出發前，他仔細的檢查車頭的情況，叫他納悶的是，前幾天還是生鏽斑駁的外殼如今像是重新漆過油漆似的黑的發亮，不過那充滿活力的模樣讓他也不禁興奮了起來。


2008/5/2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