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一, 9月 10, 2007

一間算命館 (20) - 心跳

小慶發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,其實從來也不曾注意過心臟有沒有跳動這件事,那天一早起來,躺在床上的她因為前一晚所做的惡夢感到全身疲憊,她夢見一隻巨大的老鷹在一片草原的上空盤旋,草原的中央有朵色彩鮮明的紅花,她直覺的知道任何人摘下那朵紅花就會被空中的老鷹攻擊,不過不曉得為什麼,她還是往那裡走去,在接近花朵還有一步的距離時,趁老鷹視線偏離的瞬間,她摘下紅花轉身沒命似的狂奔,她不敢回頭看,但是仍可以感受到老鷹攝人的眼光與滿腔的憤怒,風聲呼呼的從耳邊刮過,她心裡混雜著焦急與興奮的情緒,突然肩膀一陣刺痛,接著身體便緩緩騰空而起,她抬頭一看自己正在老鷹下方,老鷹的利爪冷硬硬的嵌入肩膀的肉裡,在飛到一個高度後,老鷹鬆了爪,她從空中直直摔落在草地上,一陣痛楚讓她以為全身的骨頭是否都碎了,但是意識倒還清楚,雙手仍緊抓著紅花不放,她平躺在草原上,眼光直直的看著天空正好和老鷹冰冷的雙眼對上,老鷹收起翅膀像是一顆砲彈似的朝著她的胸口落下,最後在胸口一陣猛烈的撞擊中醒來,在調整一下紛亂的情緒後,她不經意把手撫在胸口上,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心跳。

「那是停了多久呢?」,對於這應該讓人驚慌失措的狀況,小慶在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竟是這樣的問題,她摸摸自己的臉,溫熱溫熱的,「那我死了嗎?」,她喃喃自語,不過感覺起來又不像,她走進浴室,看著洗手台上的鏡子,鏡中的自己額頭有幾顆汗珠,眼中滿佈著血絲,膚色雙頰裡透著淡淡粉粉的紅色,一臉剛睡醒的模樣,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死去的人,她閉上眼睛,再度將手放在胸口,靜靜的,還是一點跳動都沒有。

「那要不要去看醫生呢?」,但又覺得不妥,該怎麼和醫生說呢,「醫生,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了。」,「今天一早才發現的。」,「嗯,沒什麼其他不舒服的地方。」,這樣直接去找醫生,小慶自己想了也覺得詭異。那該怎麼辦呢?從來也不曾去注意過心臟有沒有跳動的問題,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度過,心有沒有跳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。小慶坐回床緣邊,一會兒又猛然的站起在地上大力的跳了一下,然後把手放在胸口,「嗯,還是不會跳。」。

小慶在想,或許她從出生以來就沒有心跳,「一個活著但是沒有心跳的人!」,這是多麼酷的稱呼啊,她可以和朋友好好炫耀一番。突然間她起了一個念頭,「既然沒有心跳,那我會死嗎?」,她從十二樓高的窗戶望出去,想要知道結果往外一跳就可以了,而且清晨的街道沒什麼人,現在跳下去比較不會牽連到其他人,她拉開窗戶,迎面吹來一陣涼風,天空在深藍與亮黃中泛著即將清醒的淡紫色,道路兩旁的路燈掙扎著不願熄滅,她想了想,還是決定放棄這個無聊的念頭。

不過既然已經醒來,也不想再睡了,小慶簡單梳洗一下後便隨便搭了幾件衣服出門。這麼早的時間,路上沒什麼行人,她覺得還挺輕鬆的,沒有心跳的問題已經拋在腦後。走著走著,突然在路旁的一個小角落看到了夢裡的那朵紅花,她直覺的抬頭望著天空,並沒有發現和夢裡同樣巨大的老鷹。她走近那朵紅花蹲下來瞧了瞧,然後又在距離差不多十幾步路遠的地方又看到了一朵。這好像是某種指引道路的標記,她好奇的走近第二朵紅花,在差不多的距離又看到了第三朵。於是她決定跟著紅花走,想知道最後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。

走了將近半小時後,紅花的標示停在一個樓梯口前,往前便沒有再看見其他紅花,看來這個樓梯口就是紅花指引的目的地了。小慶沿著樓梯往上走,在到達二樓時看見了一扇白色的門,門的正中央畫了一朵鮮豔的紅花,她小心的推門走入。裡頭是一間四周都漆成全白的房間,沒有任何家具擺設,小慶聽到一陣陣噗通噗通的聲音,她覺得好熟悉也很懷念。

突然一個聲音從四周響起,「這裡是一間算命館,妳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?」,找不到聲音從哪傳出,小慶有點緊張,然而那一陣陣節奏規律的聲響撫平了她緊張的情緒,她想問「我的心跳聲跑到哪裡去了?」。剛剛的說話聲沒有再出現,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大聲的噗通聲,小慶不覺得吵,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,聲音不停的噗通噗通的拍打著,她不禁閉起雙眼享受這懷念溫暖的感覺,思緒不停的往深處探詢,在走到盡頭時她找到了自己的心跳聲。

像泡在溫暖的水裡,小慶聽到自己微弱的心跳與包覆在外另一股巨大的心跳,她知道那是誰的心跳,那是媽媽的心跳。她記得在自己出生的同時媽媽就過世了,於是她把自己的心跳遺留在媽媽體內,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媽媽還活著的證明。小慶睜開眼睛,發覺手裡正握著一朵紅花,那是當初媽媽為了祈求讓她平安出生所種的紅花。紅花長大了,她也長大了。

小慶走出算命館,深深的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,她拿起紅花按在自己的胸口,微弱的跳動從紅色花瓣上傳來,站在清晨泛著紫色微亮的道路上,她突然有點想哭的衝動。


2007/9/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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